一溜奇形怪状的人被翻身队押着走进了会场。踉踉跄跄走在最前边的是年过七旬的大地主关震豪。关震豪头上戴一顶硬纸糊的高帽子,帽子上画着一只乌龟。脖子上挂着一个大木牌子,牌子上写着“汉奸恶霸地主关震豪”九个大字,关震豪三个字上打了个红叉。木牌太重,拉得关震豪直不起腰,为了减轻脖子压力,他只能两手托着木牌往前蹭。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大儿子、大儿媳妇和孙子。他们都穿得破破烂烂,他们的破衣烂衫和围观农民的整端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给人一种错位的感觉。
再后面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合时宜地穿着一件黑红和深蓝相间的棉旗袍,深蓝是布的颜色,黑红是凝固了的血,血凝固的地方硬得像一块毡。她的长头发也像一块毡,也满是黑红的血。她走路的样子显得相当吃力,一条腿迈出去以后,就要停一下,然后才能再迈出另一条腿,好像她带着一副脚镣。
她的双手古怪地抱在胸前,像抱着一个婴儿,可是人们奇怪地看见她的手上并没有婴儿,她只是在抱着胸前的棉袍。她渐渐走近了以后,人们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人们这才知道她把她的婴儿抱在棉袍里,她把棉袍里的婴儿紧贴在她的胸脯上。这时候人群中响起了叹息声,先是女人,后是一部分男人。女人叹息是因为心软,男人叹息是因为遗憾。他们认出这个女人是关家的三少奶查柳儿。年轻的男人们还记得这个三少奶刚回东北时一身戎装的英姿飒爽,年老的男人甚至能回忆起当年那个俏丽的少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