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松石这些年虽然说是身在菩萨山,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云游五湖四海,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外边的世界。即使在菩萨山的日子里,他偶尔也能够得到几张旧报纸,从旧报纸上他也多少能了解到一些国家发生的大事。牛娃子有事进山时,就会把他从公社拿出来的报纸故意揉得皱皱巴巴的遗留在路上,卢松石就会去捡回来。遗憾的是牛娃子进山的机会太少,不知多长时间才能送一回报,即便是留到路上的报纸也有一些被雨淋烂了,被风吹走了,被野猪嚼碎了,被野狼咬破了,能拿到手的就没几张了。但卢松石还是从那凤毛麟角般的报纸里捕捉到了一些足以刺激他想象力的信息。回到菩萨山的日子里,他白天种他那几亩地,晚上就坐在炕上,写他的文章。他把他的理想他的追求他的认识他的思考他的所见所闻凝聚成了一篇一篇文字。
为了完成他的著作,他曾多次在山民的掩护下化妆走出去了解社会。他没有钱没有粮票,最重要的是他没有介绍信。他发现他一走出山林立即就陷入了一张编织严密的蛛丝网里,他必须厚颜无耻左冲右突来摆脱被粘住的命运。
在东躲西藏疲于奔命的过程中,他学会了装疯卖傻,实践证明装疯卖傻是他唯一的出路。在所有人都热衷于阶级斗争或者在阶级斗争中煎熬的时代,没有人会注意一个疯子或者傻子。装疯卖傻为他赢得了相对的自由,尽管他的疯傻让他遭到无数唾弃和侮辱,挨了许多砖头石子。有的砖头石子甚至砸得他头破血流,但他为了这难得的自由,抹掉脸上的吐沫浓痰,揩干净头上的血迹,继续前进了。他一边乞讨一边走在路上,他像候鸟一样,天热了去北方,天凉了去南方,于是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都留下了他的鲜血和足迹。
春天隐在寒冬的深处,思想者隐在痛苦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