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陆清明的声音把闻觉从回忆中拉出来。
闻觉摇头:“走神。”
“你过来。”陆清明把腿放回地上,缓缓坐直身子。
闻觉本来就坐在他的面前,不太明白什么叫“过来”,于是愣在原地不动。
陆清明站起身,挨着闻觉在床边坐下。他伸出拇指在闻觉鼻尖上轻轻一扫,抹下了一颗剔透的泪珠。
“走神也会哭?”因为呛了些许脏污河水进嗓子,陆清明声音有些发哑。
闻觉低头把脸埋在掌心里,用力蹭了几下。
“晒久了,眼睛酸。”
陆清明揽过他的肩膀,把他身子扳正,面向自己,然后温柔地将他抱住,哄小孩儿似的轻声安抚:“别担心了,没事的。”
闻觉仿佛被什么撕成两半了。
他想要从陆清明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推开他,跑得远远的。
可他的胳膊却不听使唤,绕过陆清明的后背,一直爬上陆清明的肩膀,死死抓住他、扣住他,想把他活活勒进自己的身体里。
屋内安静了许久,闻觉仿佛是沉沉睡去没了动静,陆清明才把怀抱松开。闻觉冷着脸直起身子,那些复杂的表情不见了,只是眼睛通红。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什么都没说,起身迈步出门。他去了一楼餐厅,林无边正在那儿等他。
从林无边口中得知,那位特型演员已经送到医院,只是有点惊吓过度,其他并无大碍。
“她是怎么掉下去的?”闻觉其实并无多少好奇,也没多少说话的心思,但林无边对他很好,他不能拿脸色给林无边看,于是主动开启话题。
“有个小男孩的玩具被风吹到河里了,他冲到水边去捡,差点被河水带走,小张正好蹲在旁边洗手,哦对,那个女演员姓张。”林无边继续说,“她及时把小男孩推上岸,自己却倒霉滑倒,被流水冲了出去。”
“确实倒霉。”“陆总没事吧?”林无边主动问。
闻觉摇头:“脖子和锁骨上有几道抓痕,手背被石头蹭破一块皮,其他都没事。”
“喔唷,抓痕啊,还在脖子和锁骨上呢,这小张也是挺会找地方下手啊。”
闻觉笑着斜他一眼,神色还是疲惫:“淫-者见-淫。”
闻觉和陆清明当天都没有回城,在镇上过夜了。
精神紧绷大半天,按理说闻觉理应非常疲惫,极度方便入睡才对。但他几乎彻夜未眠,稍微打个五分钟的盹儿,就能梦到陆清明被河水冲走的画面,简直就要神经衰弱。
第二天回城,是小叶来接的,闻觉搭了陆清明的车。汽车在山路上晃晃悠悠,行至一半,他下车吐了一回。陆清明只顾睡觉,也不管他,闻觉上车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他居然还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闻觉瞪大眼睛狠狠剜他一眼。陆清明睡得沉,全无觉知。
周五一早就下了大雨。整片土地都湿淋淋的。闻觉从书店下班后,去便利店买了把伞,坐公交前往王潇潇所在的国际学校。
陆清明给的g65最近在院子里生灰。因为闻觉考虑到开车去书店上班过分张扬,停车也不方便,所以仍旧保持公交和步行。只是偶尔要跑个远路,比如冯会长家半山别墅之类的地方,才会开车前往。
但他此刻一身润湿地挤在公交车里,心里就有些后悔。
跳下公交车,走了一段路,他撑着雨伞站在马路旁的石阶上,遥摇望着出口方向。哗啦而下的雨水把他裤腿湿了个透。
站了约莫十五分钟,他隐约听到放学铃打响,寂静的校门口逐渐变得喧嚣。一把把五颜六色的伞“唰唰唰”地撑开,宛若雨点落地生花。
闻觉左顾右盼地望,人没看到,兜里的电话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王璐莎女士中气十足的声音:“闻老师,我今天工作太忙,忘记提前跟你说了。潇潇的外公外婆中午把她接出去玩儿,下午没去学校!钱我照给,就当给你带薪放假了哈!”
“行,我知道了,那我下周再来。”他挂断电话,走到一棵大榕树底下,抖了抖裤腿上的雨水。
“啊呀呀——!”
一个男童的声音在他身后炸响,又明又亮,炮仗似的,把闻觉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拧紧眉毛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穿套装的小男孩正用手帕擦着身上的泥点。
小男孩转过身,指着他鼻子就开骂:“你给我道歉!”
闻觉被放了鸽子,心情本就算不得愉悦,看到男孩嚣张跋扈的样子,就觉得不能惯着。
他说:“你公共场合大喊大叫,魂儿都给我吓没了,我还没让你道歉呢!”
小男孩恶狠狠地捏紧拳头,嗓门更大了:“胆小鬼!是你先洒我一身脏水的!”
“我身后又没长眼睛,是你自己撞上来的。”闻觉说完,不耐烦地想要走,小男孩却跑上前去,伸手抓住他的衣摆,“我不管!你必须得给我道歉!”
闻觉叹了口气。他蓦地意识到,自己这么大个人,和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孩喋喋不休,真是幼稚又无聊。
“行。对不起。”
男孩却仍旧不依不饶,抓衣服的手捏得更紧:“你不是真心的!我需要你真心实意承认错误!”
闻觉眉毛一皱:“你有完没完。”
“楠楠!”
这时一辆迈巴赫刹在路旁,一位身穿西服的年轻男人打着伞从驾驶室小跑而下,急匆匆来到小男孩身边。
“他欺负我!”小男孩指着闻觉告状。
西装男人移开黑伞,抬头一看:“怎么是闻先生。”
“小叶啊。”
小叶礼貌地对闻觉点了个头。迈巴赫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陆清明正看着他们这边。小叶回过身,望向陆清明,是询问的眼神。“楠楠,你先上车。”陆清明说。
男孩有些不大情愿,但看上去不敢不听话,他气鼓鼓地回到车上端坐着。
陆清明下车,接过小叶手中的黑伞,走到闻觉面前:“接孩子?”
“是啊,王潇潇。”
“孩子呢?”
“丢了。”
陆清明一笑,低头看了眼手表:“他叫付辰楠,他的妈妈是我妹妹。”
“我说呢,这么不讲道理的小孩儿挺少见的。原来跟你是一家人,就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