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与停滞的呼吸声消泯于更为急促的呼唤声中,即便二人早已将其忽略。
“因为眼泪已经流干净了?在小时候受伤的时候,不被满足欲望的时候,胡乱闹脾气的时候,被长辈批评的时候——”
走近的步伐发出刀尖相抵的脆响,又像是碎裂的瓷器曾在绽放时道出的遗言,“乾世”的声音不再被自我束缚,溢出的音节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倾吐,又被主人动手,捂住了嘴与咽喉,企图让努力咽下的空气随着恐惧一同从指缝中潜逃。
可计划并未实施,只因一双与自己无异的手也一并按在了他的脖颈上,所发出的狠厉企图将死亡包裹于少年的骨肉,连同一句符合时事的话语一并:
“这样的童年,让人恶心啊,乾世。”“还是说,你其实还拥有眼泪,还能够为了什么而哭,还可以感知到悲伤,但是啊,你的共情工作已经做不好了哦,你不是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让自己因为别人而落泪了?”
说啊……反驳啊,挣扎啊,向他证明,向自己证明!证明这不过是一句可笑的谎言,证明这个说辞后说辞背后的阴谋都是臆想——
可是……自己又该如何否认?
“我、啊……我……”
“不是明白吗,乾世?不是明白的吗……你不过是对母亲的评价并不上心,你会痛苦,会挣扎,会把头颅一遍一遍撞击在墙面上,留下血迹,但是啊……”
“你不会因为她造成的悲伤而哭泣,因为你从不认为……她的情感给予了自己幸福,即便……她曾用尽全力的疼爱过。”
真相与藏匿于心底的歹毒被自己揭露,揭露于无数群众的面前,甚至连轰鸣的电钻声都已然停下,只有仿佛晨曦般的视线粘在自己的躯壳之上,将血肉融化成小而密集的纯圆,最后破裂于眼前。
扼住咽喉的双手早已移开,呼吸却仍未回归原位,少年的躯壳依然是强弩之末,他抬起头,看着属于未来的自己,看着他与自己一样的漆黑眼眸中又藏匿着什么——
他看到了,看到了并无欢愉的笑意,仿佛讽刺,仿佛挣扎与筹码在此刻只余下了观赏的意味,甚至无法换取一枝常青树的针叶,或是一只足以让伤口血肉贴合的别针。
从头至尾,从头至尾……连自己都不愿将自己垂青,真是,恶心的存在……
失去了站立的资本,失去了能够欺骗自己的谎言,“乾世”只是近乎于颓废地半合着眼睛,他的躯壳像是笑了笑,笑着笑着,这孱弱的躯壳便如同从万丈高空摔落的羽翼那般,无力地倒在地上,许久,又将身躯缩成小小的一团,试图逃避这被自己扭曲的现实:
“他们说过啊……我一直……被那么多人……爱着……爱着……所以……”
“可你感知不到,不是吗?”
又是一句当头一棒,将眼前少年的躯壳打碎到不成人形,乾世仍然面无表情,对于过去的自己,他并未怜惜,而是将“他”小心翼翼维护的谎言与美梦都尽数曝光在“真相”之中,将可笑到令人发指的偏执尽数否认:
“你感知到的,只有他们的爱所给予的痛苦和患得患失,不是吗?”
“你也曾因为他们的爱,因为他们的伤害还有留在心里的疤痕,从而憎恨甚至仇视那些爱你的人,不是吗?”
“这样的情感,应该被称之为——”
最后的问句还未道出,已然麻木的“乾世”便抬起了头,他看着属于未来的自己,看着他与幻想中的家人一样的厌弃目光,甚至其中的讽刺也不曾褪去,可最后,却也只是发出几声神经质的笑,笑声愈发刺耳,愈发尖锐,像是垂死之人最后的放纵。可到了最后,笑声又戛然而止,没有一点预兆,只余下几段不算简单的叙述,可除了略显发颤的时断时续,其中也只有与乾世一样的平静:
“可是……这也是……爱。”
“可是、我仍然……被他们爱着、被他们爱着,我还是……被爱着啊……就算感知不到,就算饱受折磨,这也是我被爱着的凭依啊……如果我否认了,最后、最后只会被讨厌,被丢下……”
“你现在,已经孤身一人了吗?”
声音彻底沦为寂静,呼吸声也消失不见,原本正常的心跳声也愈发的不甚明显,一下、一下、一……下,到了最后,什么都无法听见,也无法感知其中的跳动。
血液凝结,不再充斥氧气的拥护,血管已然将冰冷如实反馈于此刻的躯壳,可乾世仍然只是沉默,一直到嘈杂的声响即将复苏,他的笑声才不带任何情愫却依旧生动地融入过去的血肉:
“哈哈、哈哈哈……现在啊……现在,我们皆是,‘孤身一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