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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莫雷尔公司(2 / 2)

“走近些,佩纳隆,”年轻人说,“您讲讲事情的经过吧。”

一个脸膛被赤道的阳光晒得黑黝黝的老水手,手里捏着一顶破破烂烂的帽子,走上前来。

“您好,莫雷尔先生,”他开口说,仿佛他头天晚上刚离开马赛,今天从埃克斯或土伦回来似的。

“您好,我的朋友,”船主说,他在泪花中强露出笑容,“船长在哪儿?”

“船长么,莫雷尔先生,他生病了,留在了帕尔马。天主保佑,他会没事的。过几天您就会看见他回来,身体棒得跟我一样。”

“这就好……现在,您请说吧,佩纳隆。”莫雷尔先生说。

佩纳隆把嚼烟从右颊移到左颊,用手遮在嘴前,转过身子,朝前厅吐出一口黑乎乎的唾沫,然后叉开腿说了起来。

“情况是这样的,莫雷尔先生。我们在风平浪静的海上航行了一个星期以后,趁着偏南的西南风在勃朗海岬和布瓦雅多尔海岬之间稳稳当当地行驶。突然,戈玛尔船长朝我走来,那会儿我正在掌舵,他对我说:‘佩纳隆老爹,前面天边升起的那几块乌云,你看见了吗?’

“恰好这时我也在看这一大片乌云。

“‘我看哪,船长,我看这片乌云升得太快,有点儿出格,再说也太黑,看上去不是好兆头。’

“‘我也这么想,’船长说,‘我们得防着点。眼看马上就要起大风了,我们的帆张得太多……喔嗬!注意啦!收顶帆,落第一斜帆!’

“真及时哪,命令刚下,狂风已经在追逐我们,船向一侧倾斜了。

“‘嗨!’船长说,‘帆还是张得太多,得落主帆!’“五分钟后,主帆落下了,我们靠前桅帆、二层帆和三层帆往前行驶。

“‘喂,佩纳隆老爹,’船长对我说,‘你干吗摇头啊?’

“‘得,我要是你呀,我可不想留在这条航线上。’

“‘我想你说得对,老伙计,’他说,‘马上就要起风了。’

“‘嗬!船长,’我回答他说,‘光是一阵大风,倒也好喽。我看准是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风雨,要不就算我看走眼!’

“那阵风刮过来,就像从蒙特尔东刮过来的沙尘暴;幸好对付它的是个行家。

“‘收两格方帆!’船长喊道,‘松开帆角索,顶风转帆桁,收方帆,吊车稳住桅桁!’”

“在那个海域,这样做是不够的,”英国人说,“换了我,就收起四格方帆,落下前桅帆。”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坚定而响亮,在场的人一下子都怔住了。佩纳隆把手遮在眼睛上,仔细端详这个以如此泰然自若的口吻对船长评头论足的人。

“我们干得更棒,先生,”老水手不无敬意地回答说,“我们收起后桅帆顶风行驶,打算赶到暴雨前面去。过了十分钟后,我们干脆收起所有的帆,光着桅杆航行。”

“船太旧了,经不起这样的风险。”英国人说。

“哎,让您说着了!这下可遭殃喽。我们在风浪里颠簸了十二个钟头,就是魔鬼也受不了这份罪。接着,船开始进水了。‘佩纳隆,’船长说,‘我想我们在往下沉,老伙计;把舵轮给我,您到底舱去看看。’

“我把舵轮交给他,走下舱去;那里已经积有三尺深的水。我一路嚷着跑上来:‘快抽水!快抽水!’唉!可惜晚喽!水手拼命抽水;可是好像愈抽水愈多。‘好吧!’眼看已经忙乎了四个钟头,水却愈涨愈高,我就说,‘反正这船得沉,咱们就跟着沉下去吧,人不就死一回嘛!’

“‘你是这样带头的吗,佩纳隆?’船长说,‘好!你等着,你等着!’

“他回进舱房,拿出两把手枪,说:‘谁第一个离开水泵,我就朝他脑门上给他一枪!’”

“好。”英国人说。

“头脑清醒了,勇气也就来了,”水手接着往下说,“再说这时候天开始放亮,风也平息了;不过,船舱仍在进水,并不很多,大约每小时升高两寸左右,但是在一点一点往上涨。您想想,每小时两寸,好像不算什么,但进了十二个小时水,也就有二十四寸,二十四寸,就是两尺哪。两尺,加上原来的三尺,一共是五尺。那么,一艘船的肚子里灌进五尺水,差不多就像一个人生大肚子水肿病啦。

“‘行了,’船长说,‘已经很够啦,莫雷尔先生没什么可指责我们的了;我们为了救船,已经尽力而为了;现在,要想办法救人。伙计们,放救生艇,越快越好!’

“请听我说,莫雷尔先生,”佩纳隆继续说道,“我们爱法老号,可是水手哪怕对船的感情再深,毕竟还是更珍爱自己的生命。所以,没等他说第二遍,我们就行动了。就在这当口,船呻吟起来了,它似乎在对我们说:‘你们走吧,快点离开吧!’可怜的法老号,它没骗人,我们感觉得到,它在我们脚下渐渐往下沉。我们一齐动手,迅速把救生艇放到海里,八个人全都一齐跳到里面。

“船长最后一个下来,或者不如说,不,他没有下来,因为他不愿意离开他的船,是我上去拦腰把他抱住,把他扔给其他伙计,然后,我也跟着跳下去了。真是千钧一发哪!因为我刚刚跳下小艇,甲板就带着一声巨响炸裂了,好似一艘主力舰的侧舷炮齐发似的。

“十分钟后,它先是往前倾,然后往后沉,接着就像一只狗追逐自己的尾巴似的自身兜圈子;最后,各位再见,噗噜噜噜!……一切都结束了,法老号没有了!

“至于我们,我们在小艇上三天三夜没吃没喝;后来,我们竟然谈论到抽签决定命运,看谁让大家分食了,就在这时,我们发现了吉伦特号,我们向它发出信号,它看见我们,向我们调转船头,为我们放下救生艇,把我们接上去了。这就是全部经过,莫雷尔先生,我说话算数并以水手的荣誉发誓!其他人说说,是这样的吗?”

一片表示赞同的低语声,表明刚才他说的都是真实的情况,细节也描绘得很生动。

“好,朋友们,”莫雷尔先生说,“你们都是好样的,我早就知道,我遭受这场灾难,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的命。这是天主的旨意,而不是人的过错。让我们顺从天主的意愿吧。噢,我欠你们多少薪水?”

“喔!算了!咱们不说这个,莫雷尔先生。”

“不,一定要说。”船主凄然一笑,说。

“那好吧,欠三个月的……”佩纳隆说。

“科克莱斯,给这些好人每人发两百法郎。如果我的景况不像现在这样,朋友们,”莫雷尔说,“我会再说一句:再给每人发两百法郎的奖金;可是日子不好过呀,朋友们,我剩下的一点儿钱也不属于我了。请你们多多原谅我,别因此嫌弃我。”

佩纳隆感动地咧了咧嘴,转身和伙伴们交谈了几句,又回过身来。

“说到这个,莫雷尔先生,”他把嚼烟移到嘴的另一侧,又往前厅里吐了一口唾沫,正巧吐在跟第一口唾沫对称的地方,“说到这个……”

“说到什么?”

“钱……”

“怎么样?”

“是这样,莫雷尔先生,大伙儿说,眼下,他们每人有五十法郎就够了,余下的以后再说。”

“谢谢,朋友们,谢谢!”莫雷尔先生深受感动地大声说,“你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不过,你们还是拿着吧,拿着吧。假如你们找到一份好工作,就去干吧,你们是自由的。”他的最后一句话,在这些厚道的水手中间产生了奇特的效果。他们面面相觑,神情惶恐。佩纳隆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把嚼烟吞下去;幸好他及时用手掐住了喉咙。

“怎么,莫雷尔先生,”他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您要辞退我们!您是对我们不满意吗?”

“不,朋友们,”船主说,“不是我对你们不满意,而是恰恰相反。不是我要辞退你们,而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已经没有船,也不需要水手了。”

“怎么,您没有船了!”佩纳隆说,“那好,您就让人再造几条,我们等着。感谢天主,我们都知道航海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钱再造新船了,佩纳隆,”船主凄凉地笑了笑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能接受您的建议。”

“那好吧,既然您没有钱了,您就不必再付我们工资。我们就像可怜的法老号不张帆一样,空着身子走就是了,没事!”

“行了,你们不用说了,朋友们,”莫雷尔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去吧,求求你们了。等景况好些,我们再相聚吧。埃马纽埃尔,”船主转身说,“请你送送他们,并请按照我说的去做。”

“起码,咱们可以再见面,是吗,莫雷尔先生?”佩纳隆说。

“是的,朋友们,至少我希望如此。你们走吧。”

说着他向走在头里的科克莱斯做了个手势。水手们跟在出纳员后面,埃马纽埃尔再随其后。

“现在,”船主向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说,“请让我单独待一会儿,我要与这位先生谈谈。”

他用目光向汤姆森—弗伦奇公司的代理人瞥了一眼,后者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挪动身子,只是中间插了几句话,我们已介绍过了。两个女人抬起眼睛看了看陌生人,她们早已把他全忘了,然后都退了出去;不过,少女在出门的当儿,向这个人投去一道让人感动的哀求的目光,那人以微笑作答;如果此时有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场,看到这张冷冰冰的脸上绽出这个笑容,准会感到很惊奇。屋里只剩下两个男人。

“好吧!先生,”莫雷尔跌坐在扶手椅里说,“您都看见了,也都听见了,我没什么再可奉告的了。”

“我看见了,先生,”英国人说,“新的灾难又降临到您的头上,它跟其他灾难一样,都是您完全不应该蒙受的,这就使我更加希望能使您感到有所宽慰。”

“呵,先生!”莫雷尔轻呼一声。

“嗯,”陌生人继续说道,“我是您的主要债权人,是吗?”

“至少您拥有近期兑现的全部期票。”

“您希望对我延期付款吗?”

“延期付款能挽救我的名誉,因而也能挽救我的生命。”

“您希望延期到何时?”

莫雷尔犹豫了一下。

“两个月吧。”他说。

“好吧,”陌生人说,“我给您三个月期限。”

“可是,您认为汤姆森—弗伦奇公司……”

“放心吧,先生,一切由我负责。今天是六月五日。”

“是的。”

“那好,请您重新开具期票,把日期改成九月五日;九月五日上午十一点(挂钟此时正指在十一点上),我再到这儿来。”

“我会恭候您的,先生,”莫雷尔说,“到时候,不是您拿到钱,就是我死去。”

这句话说得非常之轻,陌生人并没能听清楚。

期票重新开好,旧的撕掉了,可怜的船主至少有三个月的缓冲期来聚集最后的资金。

英国人以这个民族特有的冷漠神情接受了莫雷尔的谢忱,并向他道别。船主连声称谢,把他一直送到门口。

陌生人在楼梯上遇见了朱丽。少女装着要下楼的样子,其实是正在等他。

“呵,先生!”她合着双手说。

“小姐,”陌生人说,“您有一天会收到一封署名水手辛巴德的信……不管您觉得信上的要求看上去有多么奇怪,请务必逐一按照信上说的去做。”

“好的,先生。”朱丽答道。“您答应我一定照办?”

“我向您起誓。”

“好!再见,小姐。愿您永远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善良、圣洁的姑娘;我希望天主会回报您,让埃马纽埃尔成为您的丈夫。”

朱丽轻叫一声,双颊涨红得像樱桃;她紧紧抓住楼梯的扶手,才没摔下楼去。

陌生人向她挥手告别,下楼而去。

在院子里,他碰见了佩纳隆,憨厚的水手每只手捏着一卷一百法郎的钞票,似乎拿不定主意这钱是拿还是不拿。

“请过来一下,朋友,”他对水手说,“我有话跟您说。”

[1]古罗马的英雄,在战场上打瞎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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