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无意识的倾注在谢寒声的脸上,无知无觉地用视线勾勒起他五官的轮廓,心里想的却是之后拿到一等公民身份之后要做的事情。
先离开这座城市,提防那些人找上来,然后再想以后的出路……
叮铃铃——!!
忽然,一道尖锐的警示铃倏地在空气中响起,带起一串串冰冷的涟漪。
蒲舟蹙起眉,下意识朝着声源的方向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病房外面的走廊的医生更多了,走廊尽头,隐隐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响,相识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着病房门。
方才在病房门口遇到的那群医护人员再一次涌现在了蒲舟的脑海中。
异常反应、撞击声、还有现在他时时刻刻能感受到的那种诡异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不适感。
不安再度如潮水般涌上来,他紧皱着眉头,本能催促着他站起身来——他要快点离开这里!!
然而在顷刻之间,原本安安静静的监护仪忽然发出一道刺耳的提示声——
他下意识垂眸看去,病床上,原本闭着眼安生躺好的病人,忽然在此刻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黑得发幽的眼睛,黑白色的瞳仁色泽分明,直白地倒映出蒲舟此刻微微惊讶的模样。蒲舟微微蹙眉,出色的临场反应令他压下了心底冒出的微悚,微微俯下身去查看,手臂却抬起,精准地按了一下床头的救护铃,声音柔和:“你醒了?”
那双桃花眼又重新带起笑来,和微微弯起的唇角共同勾勒出一个挑不出错误的得体微笑。
谢寒声的眼睛里并没有寻常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病人所特有的茫然、或是虚弱。那双眼睛里仿佛拥有一点火种,在蒲舟俯下身时营造出的阴影中显得分外明亮。
理所当然,蒲舟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
他不着痕迹地微微挑起眉梢,低下头去时,脸上的笑容也隐没在阴影中。他主动伸出手,替谢寒声翻起刚刚在醒来时蹭乱的袖口,一边温和地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忘记我了吗?我叫蒲舟。”
谢寒声的目光一直机械的追随着他的动作,就像是舞台上的老式追光一般,在此刻显得异常怪异:“蒲……舟。”
如果在场有人能够用心听清他在说什么,就能惊讶的发现,他的发音完全复刻了方才蒲舟的语调,只不过咬字更加僵硬,仿佛第一天学说话那样。
蒲舟似是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可是却说不上来。
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挂好了无懈可击的微笑:“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想喝水吗?或者,你饿了吗?”
在他做出跟谢寒声结婚的决定之前,蒲舟就考虑过最坏的打算。
谢寒声醒来的几率很小,但并不是没有。在之前做的计划都在此刻被轰然推翻,蒲舟心思急转,面上却不觉分毫。
此刻的当务之急,是确定谢寒声的状况,如果条件允许,需要尽可能的获取他的好感和信任。
谢寒声的目光在此刻再次变得黯淡些许。
经他提醒,谢寒声才发觉了一个事实。
是的,他现在,很饿。
体内躁动的能量被困在了这副属于人类的躯体中,这本来就是一件令他无比厌恶的事情。饥饿在此刻占据了他的每一点意识,就像埋藏在土壤中的种子,叫嚣着要从他的躯体中钻出来。
解决饥饿的最好办法,就是进食。
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焦躁起来,巨大的黑影从病床下缓缓地弥漫出,宛若黑天涨潮的海洋。就在那片如潮水般翻涌而出的黑影即将弥漫到蒲舟的脚边时,忽然,他的感官之中,出现了一道令他无法抗拒的香气,那一瞬间,他的注意力全部被迫转移到了同一个地方。
那个坐在他身边的人类在替他整理衣袖的时候,意外用指尖擦蹭过他的手背。
所有感官仿佛在一瞬间张开,捕捉到那个人类身上的浓烈的香气。
好香。好香。好香!!!!!!!!
在蒲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黑雾群魔乱舞般绞缠在一起,顷刻间席卷了整个病房。
他仍然垂着头,兢兢业业的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的未婚夫——
“不用感到不好意思。”
蒲舟把他的袖口拉得整整齐齐,声音也异常温柔,语气里带着一点勾人的诱哄,那双潋滟的眼眸里完整的倒映着谢寒声的模样。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很容易令人产生一种被人满心满眼地安放着的错觉。
他抬起手,与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十指相扣着:“毕竟,你是我的未婚夫……”
话音未落,蒲舟忽然感觉到从病床上发出的一股巨力,眨眼间将自己狠狠地扯了过去!
那只刚刚与他十指相扣的手仍然紧扣着蒲舟的手掌,冰凉的温度传递间,发出一种令蒲舟心惊胆战的奇异错觉。
一个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病人……真的拥有用一只手就能把人拽走的力道吗?
然而,紧迫的时间无法再让蒲舟思考这些问题了。
因为,那只刚刚还紧牵着他的手忽然松开,握在他的脖颈上。
窒息感宛若潮水般涌来,他被迫仰起头,下意识地挣扎。
然而,在对方的桎梏中,这样的挣扎显然是徒劳的。脆弱的颈骨发出了轻微的咯咯声,缺氧导致的视觉短暂失效令蒲舟丧失了一切思考的能力,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那双幽沉沉的眼睛。
……那是一双本该属于野兽的眼睛。
窗外方才肆虐的风雨仿佛在此刻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遏制,空气仿佛被某种黏稠的东西凝结成胶质。
谢寒声一字一顿地咀嚼着他方才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地按照蒲舟的语调学着重复:“未、婚、夫?”
这种近似于溺水的窒息感激起了蒲舟的求生本能,他不知道从哪里攒起的力气,奋力一挣,脖颈处被施加的压力不知为何忽然消失。
蒲舟的四肢发软,全身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他发白的视野久久还未恢复,视线之中,只剩下谢寒声那双黑幽幽的眼眸。
……他放过自己了?
这个念头还未过去多久,下一刻,一股尖锐的刺痛从颈间蔓延开来,血腥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散开,刺痛了蒲舟紧绷着的神经。
剧烈的疼痛弥散开,蒲舟的瞳孔失焦片刻,涣散的视线落到面前的男人身上。
谢寒声就像是黑暗中潜伏已久的猎手,在此刻,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