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综艺第一期的拍摄各方面都准备到位,艺人们已提前接踵到场。
舒栗被安排做祝希的备采。
部分镜头大多只设置几个问题,她犯不着太紧张,毕竟是头一回,舒栗谨慎地过了好几遍稿子。
她昨晚熬了个大夜恶补了祝希的所有采访。大致了解了对方的个人特点。
祝希近期才播完一部偶像剧,童星出道口碑不错,私下性格活泼开朗,和作品角色有反差,拉她来,是为了镇场子。
随着裴于鹤热度的暴涨,加之电影节上递衣服话题的发酵,网上逐渐出现了些两人将要搭档出演一部高配置的古装悬疑探案剧。或许是俊男美女,外形条件又相匹配,拉郎视频已刷屏某视频软件。
就连她的博客主页也不免刷到两人的帖子,cp热度已经高过了她和余嘉。
舒栗敛下眼,把手机屏幕摁灭。
这没什么不是吗?他是演员。有老戏骨带他,这是件很高兴的事。
刘依然叫住她,塞给她一叠祝希的个人写真明信片,“栗子,你见到希希的时候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我妈看着她长大的,可喜欢她了。”
舒栗应下,刘依然抱着她撅嘴,摸到她顺滑的发尾,“太喜欢你了,怎么会有你这么人美心善的朋友。”
“我一会儿会去跟裴于鹤那个组,你要不要他签名?我给你留。”
“我……”舒栗点头,嗓子却被黏住了似的。
刘依然听见身后有零碎动静,扭头睁大眼,握住舒栗的手腕一顿猛摇,“我去,说曹操曹操到。”
舒栗升起点预感,但没来得及深想,那人大步流星,从她身边擦过刮起一点风,拂在她手指间,酥酥麻麻。
刘依然开朗地举起双手叫他,“hi!”
裴于鹤顿住,朝她点点头,错落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晦暗分明的冷脸却有了点温度,“要签名?”
没料到他会主动问,刘依然喜出望外,狂点下巴,反手掏出几张打印好的照片,递了出去。裴于鹤折回来几步接下,停在离舒栗只有一步距离的地方。
两人几近脚尖对脚尖。
舒栗一时忘了呼吸,屏气站桩似的,鼻息被他身上极具穿透力的香气缠住,徒然清醒。双眼低低看着地板,被他干净的鞋面圈全了视线。
大概是才出道不久,签名不熟练,他写名字写得很慢,每一笔划都写得清晰有力。
刘依然也静静看着,舒栗耳侧就只能听到他笔尖刮过纸张的沙沙声,抬眼瞄他。
他今天穿得正式,一身利落的西装,量身而做,收紧他的腰身,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那曲线下肌肉的走向。碎发喷了定型,朝两侧翻开。耳廓上挂着两个银色耳钉,形状不太明晰,个性又冷酷。
舒栗的眼神没敢久留,他签完还回去,没急着走,反而是正了身子问:“你呢?”
“啊。”好像是在和她说话,舒栗抬头,四目交织,裴于鹤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似等她回复。
是把她当成粉丝还是认出她来了?
这么直白的对视,舒栗有如白日坠梦,恍恍惚惚。
刘依然打圆场,翻出一张塞舒栗手里,“她今天忘带了,我帮她一块打印的,等会给她。”
裴于鹤唇角抿了抿,面无表情的脸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下,“是吗。”
随即颔首转身离开。
是错觉吗?舒栗感觉刚刚好像在他眼里看到了点失落?
舒栗轻晃了两下头,把错乱的心绪压下,捧进采访的材料进了拍摄棚。
祝希正垂头补妆,手里滑动着手机中的几张合照。
舒栗本不想窥探他人的隐私,奈何就这一眼,模糊看见了那个棱角,似乎是裴于鹤。她的心几乎一瞬间被吊了起来,余光注意着祝希接下来的动作。
“你们台的记者都这么漂亮啊。”祝希感受到眼前的阴影,分心抬眼和舒栗对视眼,笑着和一旁的工作人员说。
“没有啦,栗子姐这样的还是少。”化妆姐姐收了东西就势离开,冲舒栗飞了个wink。
舒栗的紧绷感顷刻散了大半,夸奖她听得不少,但面对浓艳型的祝希,她倒像个被长辈调侃的小辈了,她收起杂碎的情绪,和祝希聊起来。
结束时,祝希当着舒栗的面打开微博,选了张合照,艾特了裴于鹤,噼里啪啦打了行字后发送了出去。
舒栗迟半拍地和她招手再见,手已不自觉打开了界面,在最新发布的博文里,反复看了几遍文案。
没等到裴于鹤的评论回复,她退出来,又点进入,在下方摁下了点赞键。
这期拍摄结束后,舒栗有半个月没再见到裴于鹤,自电影的宣发从高潮走向收尾甚至到到下映,身边人对电影情节的讨论仍是常说常新,孜孜不倦。
他越来越火,商务和活动多起来,每次点开和他有关的讯息,他都在路上,机场图、高铁图甚至是路边等餐的图都被拍成宣传图的效果。
舒栗也进入了年底的冲刺期,到处周转,写稿、拍摄和出外景,每天睁眼就是干,空余刷到他,展现的也是他光明大好的前途。
看着他变好,她内心竟有喜极而泣的充盈感。
最后一轮工作告一段落,休息间隙大家都在谈论过年事宜。
舒栗没什么动静,对此提不上兴趣。
刘依然看出她的不对劲,“怎么了?你今年在哪过年?”
“留在潭竹市。”舒栗扯唇,勉力道。
“啊,不回家哦。”刘依然记得她说过,她虽一直在潭竹市读书,但老家并不在这。
舒栗兴致不高,“嗯。”打认识起,舒栗对家庭相关的话题基本处于闭口不谈的状态,刘依然猜想她可能是单亲或孤儿,对此向来注意,不再深问,笑着抱住她,“我估计也就回去一两周,到时候回来了咱就出去玩。浏江那边新建的水上乐园活动力度是这个。”
她竖起大拇指。
舒栗欣然一笑,“好。”
人走得差不多了,舒栗慢吞吞在街上散步,买了个烤红薯冰淇淋,有一勺没一勺地往口中送,电话猝不及防拨入,她痴了十秒,才纠结划成了接听。
女人声音带了点试探,“纷纷?今年你回来吗?”
她嗓子干涩,“我今年也想留在潭竹市。”
电话那头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石头落下般轻舒。
几秒乱音,换了音色,糙厚浑雄的男声火冒三丈,“你又不回家?”
舒栗的语气如一潭死水,“之前不是一直让我别回去吗?”
小火擦出,偏偏点燃炮竹。
“我不让你回你就不回?生了个克星。老子这么多年做的到底是为了谁?她就是一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起早贪黑把她送出去,现在攀上好工作了,就不认了?”
“没有,我每个月都定时给你账户汇了款的。”舒栗麻木说。
她还没转正时,那不是一笔小数字。
生活已经很拮据了,不要再给她平添其他的痛苦。
“当初要不是你自作主张非要迁她的户口,把她送给别人,让别人养,现在怎么会不认我们?”
“我怎么了?我不这么做她能有书读吗?”
“不读就不读,读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镇上哪个和她一样大的女的没结婚?”争吵声震耳欲聋,舒栗掐掉免提。
“汇款归汇款,钱够了,没回来就没回来。”唐慈美转了声调低声在电话那头恳求。
“臭娘们你放什么屁,不回来邻居还以为我们把她卖了,大过年的让别人怎么想?我的脸面往哪搁?卖在外面还没钱收,回来卖给你姑那儿子还有彩礼。”男人的声音又起,和着碎玻璃的刺耳声,“你不回来我们就去找你!去你工作的地方问问你领导,看看他们要不要这么不孝的员工。”
“还记者,在电视里人模人样,背地就是这么跟爸妈讲话。我当初就说了让你不要选这个,你翅膀硬,看不上我们,把我们的话当耳边风——”
唐慈美抢话,“你别听他的,他喝醉了乱说的。”
“嘟嘟……”
舒栗深吸了口气,掐断电话,一并合上盖子,把没吃完的甜点丢进垃圾桶,用手背揉蹭眼睛。
连寒风也带沙欺负她,不然,她眼怎么这么酸呢。
街道的装扮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挂了一水的红灯笼,大道直通东南西北,完全看不到头。
舒栗在树下的木凳坐下,双脚冷得打颤。
手机弹出一条新闻讯息,屏幕被点亮,舒栗没气力地瞄了眼,不在意地将手机翻了个面,下一秒,叮咚声再响。
滴滴连续两声不断,舒栗无奈打开,扫到最上面的几行字。
【三坊街拍摄区电子设备失火,新生男演员裴于鹤疑似遇难。】
【走势大好?演艺界未来扛把子?某某的接班人?不幸丧生火中。】
【天妒英才?意外还是刻意为之,目前还在调查中。】
……
舒栗使劲揉眼,一定是看错了,她出现幻觉了。
她不久前才和他见过,他那么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无良报道。
新的营销手段。
现在的媒体为了炒作连底线都不要了。
这么想着,手却抖成了筛子。
手机在手里一个劲地震,她指尖快握不住了,心跳几乎一瞬卡到了嗓子眼。
她飞快打开博客查询词条,一条“裴于鹤火中丧生”的词条热度迅速蹿到第一。
舒栗头昏脑涨,颤抖着点进去。
几个熟悉的媒体官号,甚至是她所在的电视台,也播报了这条消息。
耳朵滋的一声长鸣,舒栗感觉全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不可能,这不可能。
人来人往,在她眼周晃成残影,有路人惊异地聊起。
“他这部剧都还没播完,不会是有人想雪藏他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