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冲天的灵力,毫不遮掩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尘生烟口鼻流血,鬼火燃烧魂魄得来的灵力涌入体内,更是无力操纵。
若他不至于血糊了眼、认错方向,那里应当是仙朝中都。
鬼门关大阵倏地停转,高空上的白衣人急坠。
可这生死之际,他竟放声大笑:“——厉帝!你也有今天!”
地上,浮蚁拔足狂奔。
曾学过的身法之术运转到极致,终于是赶在坠地之前接住了他。
可接住了人,见鲜血描摹他脸上轮廓,浮蚁手足无措道:“你怎么样?”
“带我回鬼门关,”他不再咳血,取而代之的是每说一个字就从唇中溢出大捧的血,“那具黑棺……”
沉黑的棺椁触手生凉,通体漆黑不反光。
尘生烟伏在棺中,终于是止住了流血,他半阖着眼朝浮蚁伸了伸手,要擦拭的布帛。
“你到底……怎么了?”浮蚁递给他的手都在颤抖,“你又是什么人?”
他一点点擦去脸上血迹,沾染上布帛的血不多时竟化作灵气散于天地中。
“我是什么人?……这就说来话长了。”他刚缓过一口气,就又咳了两声。
“你不是常问,我究竟是什么境界么?”
“身合大道,舍却凡胎……”他大概是实在没什么气力了,说话也慢吞吞的,“便是合道。”
忽如天外一道惊雷劈下!
浮蚁惊呆在原地。“北方那束和你不相上下的天光,也是……合道?”
“当然。”他似乎笑了一笑,“若我猜得不错,那人突破合道、已成人仙。如今包围中都,离夺位只差一步之遥。”
浮蚁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一时觉得自己前途无量,一时又觉得自己前途无亮:“你们,有仇?”
“我并不恨他。但他却必定是深恨我的。”他眉头轻蹙,似愧无悔:“我问心无悔,却于他有愧。”
还未等浮蚁问明缘由,他就自顾自地说:
“——我骗了他两次。”
“沦落到今日修为半毁、心魔缠身,也算报应。”
“那咱们还不快跑!”浮蚁急道,就要收拾行囊。
“不必着急。”他又咳了口血,“如今围困中都,定要他这主帅坐镇。还要保留全盛实力,无法分身来逮我。”
“距他找来还有很长的时间。也不必逃,这人见血不松口、得寸必进尺,逃不掉。”
“要说我是什么人,得从千年前说起。”
“千年前,妖族曾与鬼修相争,控水大妖决了忘川河,我就是当年挣扎在水中的数万人之一。我师父在死水退后,寻哭声找到我,不忍之下收我为徒。”
“你不是还问,为什么我能一眼看出你是受死气侵染的活人?——因为我也与你一样,半身入鬼门,以人身修习鬼道。”
千百年往事回转,他缓缓道来,恍惚又是当年阎罗殿前傲然而立的鬼君首徒:
“我名为尘生烟,师从初代鬼君。追随师父开山辟水,立下酆都道统。”
“你想不想,听我说一个故事?”
一个,他与晏别的故事。故事的开端,却既非他,也非晏别。就像他们之间牵扯了太多功过是非、阴谋算计。
这个故事须得从仙朝高祖南征鬼修之幽明、黄泉二洲讲起。
鬼君对仙朝俯首称臣,于酆都城外酌春酒以为盟誓,纳入仙朝疆域。
彼时酆都有位剑冢鬼仙,按辈分连尘生烟也得唤声师叔。殊有颜色,人称“酆都鬼女”,被高祖封为宸妃,极为宠爱冷落后宫。
待到高祖天人五衰、就要身化大道之时,传独子于床前,要与宸妃合葬。独子答允,高祖就此合眼,化身补天道,只留一具仙骨。
至此,新帝继位。
其生母因高祖冷落心生嫉恨,命新帝不得将二人合葬,言:“酆都鬼女,不可入皇陵。”
新帝忌惮各洲老臣旧将,拿鬼修最先开刀,诈称先帝遗诏允许宸妃葬回酆都陵,令酆都来人带回灵柩。
鬼君首徒尘生烟,奉命入中都,迎回自己师叔灵柩。
入中都时,正值初春雪消冰融。
仙朝接引正使鼻子比眼睛高,高处坐骑上,只以鞭指回答。他神情不屑,副使赶忙传音暗语道:“大人事务繁忙,何必劳心接待鬼修,不若由在下代劳。”
正使大觉此人有眼色,将接待宴饮一并交予他。
身后酆都随从面色不忿,被尘生烟余光一扫只能强自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