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觉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想起一件“趣事”:“你房东有没有跟你说过,楼下是传说中的‘凶宅’啊。”
“什么意思?”柏飞面露茫然。
“那就是没说咯。”闻觉又夹了一大筷子土豆丝往嘴里送,挤得腮帮子鼓鼓囊囊,说话声音也有点含糊,“有对夫妻啊,就是在楼下房子里,煤气中毒去世的。非自然死亡,大家不都觉得阴气重嘛。”
柏飞吃惊地“诶”了一声:“我说呢,在你来之前,楼下这么长时间都没住过人。”
闻觉咽下土豆丝:“也不是完全没有,这对夫妻的某个远房亲戚来这儿住过一阵子,后来说是房子阴森吓人,倒霉事频出,就灰溜溜地跑掉了。”
柏飞听得入神:“那你不害怕?”
“怕什么?”“比如鬼啊,冤魂啊,什么的。”
闻觉突然笑起来:“你怕吗?”
“还好吧。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也不怕。”闻觉说,“那对夫妻是我爸妈。”
柏飞登时噎住:“对不起啊......”
“道歉做什么,没关系。”
闻觉摇了摇筷子,表情十分轻松,看上去当真是没有关系:“他们去世早,我太小了,几乎没印象。”
“那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吗?”柏飞问。
“爷爷奶奶嫌我晦气,不待见我。”闻觉笑着说,“我是跟着舅舅长大的。”
“我对爸妈印象也不深。”柏飞为了让他心理平衡,特意自揭伤疤,“当初,他们俩人都说出去打工,给我挣学费,结果出去以后,一个都没回来。”
闻觉埋头在鱼香肉丝里挑木耳吃:“那你恨不恨?”
“不恨。”
“哈哈,这么豁达?”
柏飞挠着头笑了一下:“我奶奶不希望我怀揣着记恨长大,总给我讲他俩的好。虽然听上去‘好’得有点勉强吧,但奶奶不想我恨,我就不恨了。”
“老太太智慧啊。”闻觉舔着嘴角,由衷感叹了一句。
半晌沉默后,他才又思索着开口:“倒没人给我讲过他俩的好。个个都说我妈下贱,我爸卑劣......”
指着脑袋说我野种,说我遗传,说我青出于蓝,说我不但下贱而且卑劣......柏飞望着闻觉那双正在出神的眼睛,很深、很黑。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始终没能开口。
闻觉偏了偏脑袋,忽而眼睛一亮,又笑起来:“富家女劈腿穷小子嘛,是不是也怪不得别人刻薄?”
柏飞没法回答。他摸了摸脖子,又挠挠手肘,磕磕绊绊地想要转移话题,脑子里却空空如也,组织不出半句话。
吃掉碗里最后一口蛋炒饭,闻觉饱了,他打个呵欠:“第一天上夜班,滋味不太美妙吧?”
“还行,就是有点困。”
“明天白天你就好好在家补觉。”
柏飞摇头:“我明早有事,要去趟学校,快毕业了,最近杂事儿可多。”
闻觉看他提到“学校”二字那兴致勃勃的样子,一句“当心猝死”的叮咛卡在喉咙没说出来。
柏飞是打心眼儿里热爱大学。
他出生在a市周边农村,跟着奶奶长大,学习成绩一直不错。为了能早些赚钱养家,没念高中,直接去职业技术学校学了汽修。工作几年存了点小钱,对大学始终有种莫名其妙的向往。
于是他重新参加高考,考上了a城大学本科,念的体育教育专业。
“你要不别下去了,直接去我屋里睡吧。”柏飞说,“我在客厅打会儿游戏,天亮直接出门办事。”
闻觉抖抖衣服:“脏着呢,回去洗澡。”
“又没打泥里滚过,能有多脏。”
“你没闻到味儿吗?”
柏飞把脑袋凑过去,使劲嗅了嗅:“什么?狐臭啊?”
“你他妈才狐臭。”闻觉剜他一眼,“是酒味!”
柏飞了然点头,又茫然摇头:“什么时候喝的酒?下棋下到酒桌上去了?”“冯会长晚上请客吃饭,把我留下了。”闻觉说,“但我几乎没喝,多半是被人蹭上的味道。”
柏飞睁大眼睛:“女人!?”
闻觉扯着嘴角:“男人!!”
“哈哈!刚想说你艳福不浅。”柏飞乐呵呵地摆手,“现在看来是值得同情咯!”